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寻觅“防风舞”

来源:《江南水乡文化》        发布时间:2006/9/25 16:16:41        点击率:5049

    大禹杀防风是已流传古远的神话传说,在相当于那时的良渚文化时代,可说是最有人物形象的人物了。对前者的大禹在人们的脑海里是明确的,而对后者的防风,则是十分模糊的,史料记载甚少,民间传说也寥寥无几。而要研究良渚文化时代的事物,对防风的研究应当是在其课题之中的。

一、防风神话的来历
    关于防风氏,最早见于孔子的《国语•鲁语》。《韩非子•浠邪》都提到的。晋•张华《博物志》中也说“禹致群臣于会稽,防风氏后至,戮而杀之,其骨节专车,长狄侨如,身横九亩,长五丈四尺或七丈。”梁•任昉的《述异记》云:“西禹会涂山,执玉帛者万国,防风氏后至,禹诛之,其长三丈,其骨头专车,今南中民有姓防风氏即其后也,皆长大。越俗祭防风神,奏防风古乐,截竹三尺,吹之如嗥,三人披发而午。”说得比较具体些。在杭州宋•吴自牧《梦梁录•古神词》中说:“防风神庙,在廉德乡朱岱。”清•翟灏《艮山杂志》有“防风氏庙在廉德乡朱岱村,乡民祈田蚕之所。不知何代所立”还转述说:“防风庙土木作。其形龙首牛耳,连眉一目。”(廉德乡朱岱村的防风庙,我在1993年10月前曾多次实地考察,确定在今笕桥镇横塘村,有《防风庙寻访记》见拙作《田野的风》)。《海宁州志》:“双庙,在县西130步,祈唐睢阳太守许远,旧原防风庙,梁大同二年建。”这些都见于古籍,而在吴越杭绍湖的民间则多有实地遗存及口承的资讯。或成民俗的一部分了。
绍兴地区有“十里湖塘七尺庙”,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纪念防风氏的小庙。传说防风被杀后,当地百姓将防风的遗骨葬在那里,后来在治理镜湖时,掘出一根长七尺的人骨,说是防风的腿骨,老百姓将他建立了一座小庙,叫“七尺庙”,表示哀思,俗语有“十里湖塘七尺庙”。绍兴人民对防风和大禹可说是爱憎分明的,他们反感大禹杀防风。在每年农历三月初五为禹生日,只有皇帝祭禹,而民间一不拜禹、二不祭禹,还流传说“平民不拜禹,拜禹要肚痛”。
    关于孔子说防风的事。《国语•鲁语下》说得更具体些。“吴代越,堕会稽,获骨焉,节专车。吴子使来好聘,且问之仲尼曰:‘无以吾命。宾发币于大夫,及仲尼,仲尼爵之,既彻俎而宴,客执骨而问曰:敢问骨何为大?仲尼曰:丘闻之,昔禹致群神于会稽之山,防风氏后至,禹杀而戮之,其骨节专车。此为大矣。客曰:敢问谁守为神?仲尼曰:山川之灵,立以纪纲天下者,其守为神;社稷之守者,为公侯,皆属于王者。客曰:防风何守也?仲尼曰:汪芒氏之君也,守封嵎之山者也,为漆性。在虞、夏、商为汪芒氏,于周为长狄,今为大人。客曰:人长之极几何?仲尼曰:僬侥民长三尺,短之至也,长者不过十之,数之极也。”这是孔夫子与吴子使谈话关于防风氏的一段话,他生动地描述了关于防风氏的事迹,是后人研究防风氏的最早的证据。这段话的记录在后人的不少述说中都是来源于此。
    《古今图书集成•职方典》记载:“防风氏庙在(武康)县东南封、嵎二山之间,祈夏时防风氏之神。”“武康防风氏庙位于今德清县二都乡(本区安溪乡的近邻)的防风山南麓,历经千百年风雨,迄今依然存在,祠有五间大殿,两层翘角屋檐,十分气派,中塑防风神坐像,大殿柱子上还镌刻着反映防风一生治水功绩的对联。上联是:五千年藩分虞夏,矢志靡佗,追思洪水龙蛇,捍患到今留圣泽;下联是:一百里壤守封嵎,功垂不朽,试看崇祠俎豆,酬庸终古沐神庥。”据考,这座庙是吴越王钱镠早年从军路过风山乡,见此小庙,当时诉求防风保佑,到后来当了国王还愿时才重建的,并命名为“风山灵德王庙”,还立了一坑石碑,撰写了《新建风山灵德王庙记》,迄今,这坑碑石还立在防风庙里,已经历了千把年的风霜了。
    防风被大禹诛杀后,越地民众都十分怀念他,在每年的八月二十五为祭日,立庙塑像祭祀防风神,奏防风乐,跳防风舞,命名山川为防风,口头传说流行千古。可惜因时日久长,有形之物消亡失传,而无形的文化形迹却隐约尚存,人们对“防风舞”似有独钟,也认为有迹可觅,祈求在广大的民间舞中巡迹去求索一番。

二、防风舞与越地的民间舞活动
    民间流传一则防风舞的传说:有一次太湖流域发大水,防风也在那里治水,当他治了洪水后,发现有五个无家可归的小孩,就收他们一同带回防风国里抚养,把他们当成亲生子女一样。这些小孩都是山区部落巫婆的女儿,从小就会唱歌跳舞,经常在防风面前,围着火堆又唱又跳的。她们还从山上采来树筒草叶做成喇叭筒吹出嘟嘟呜呜的声音取乐。后来,防风在会稽被大禹杀害后,消息传到了防风国,女孩们悲哀万分,痛哭了三天三夜,还披头散发边哭边舞,向会稽走去寻找防风,沿途的百姓也学着他们也唱也舞,但是,此后就未见他们回到防风国来。只是有时能听到嘟嘟呜呜的号角声在山谷中和田野上传来。此后大家都把喇叭声叫防风乐,把他们抬脚投手变化多端的手脚动作,就叫作“防风舞”,这乐和舞就在防风国的境内外传开了,一直传到千百年后孔子给记载在他的书中。如今,在吴越民间每逢农历七月十五日的盂兰盆会时,常有一些道士吹起这种号筒,发出嘟嘟呜呜的凄厉之声,披头散发,口中念念有词,跳着狂野的舞步。浙东一带,我在幼小时,邻居家中请来的平阳道士治病时就是吹这种号筒的。似在向阴魂冤鬼传递什么讯息似的,有说这就是民间祭祀防风的古乐古舞的形迹。
    后来这种活动在越地德清、绍兴、仁和等则以春秋两祭,在防风庙举办,四乡男女老少云集,非常热闹,吹起“呜嘟嘟”的无常号筒。范寅《越谚》说:“这种号角铜制长四尺,是一种特别加长的号筒,道场及召鬼戏皆用,目连戏为多,故名。”这可能就是流传下来保存有“截竹三尺,吹之如嗥”的防风乐的号筒。这种号筒应是由竹制,后则改木做成木筒,一般咀小口大喇叭形的长号,才能发出呜嘟之声。因为早在河姆渡时代即有骨笛,能出五音,到良渚文化时代,制作这种号筒,看来是没什么技术问题的,竹、木等材料当时随处可得的。那时已有了干栏式的房屋、有榫、卯木构件,能建造木桨、独木舟了。
    防风舞则应有舞者和舞步。古籍说:“三人披发而舞”,传说是五个姑娘跳的。古代武康女子都喜欢歌舞,疑是原防风舞的遗风。后称为“前溪舞”和“前溪曲”。陈•诗人刘删有:“山边歌落日,池上舞前溪”。唐•崔颢有:“舞爱前溪妙,歌恋子夜长。”还有“江南声伎,多自兹出”的说法。
    过去把前溪定为德清县南一百步的前溪村,实地查询应在武康境内,是余英溪的别名,其与防风庙邻近,都在封嵎山一带。有多首诗词描述前溪的地理环境和风俗生活等实情的。这些歌词的情调似《子夜歌》一类的,称《前溪曲》。而《前溪曲》似乎也可推列“昔者姒民治水土而巫步多禹”(《杨子•法言》)。春秋战国时,吴灭越,越归楚,吴舞风行,乐舞娱神,巫术中的巫舞是一种民间舞蹈形式。《隋书•地理志》说:“江南之俗……信鬼神好淫祀”。所言禹步似即巫步,此后在东南其巫舞和鬼舞似较风行。晋•葛洪的《抱扑子》中述及禹步说:“禹步法者,即前举左,右过左,左就右,次举右,左过右,右就左,次举右,右过左,左就右,如此三步,当满二丈二尺,后有九迹。”这就很像秧歌的步伐。
    《吴越春秋》有西施习舞的记载。明•张岱《陶庵梦忆》说:“西施歌舞,对舞者五人,长袖缓带,绕身若环,曾绕摩地,扶旋猗那,弱如秋药。女官内侍,执扇葆,璇盖金莲,宝炬,纨扇,宫灯,二十余人。光熖莹煌、锦绣纷叠,见者错锷”的描述。把舞者的衣着、身段、舞剧、姿态和舞台环境都写得十分清晰了。民间还有一个有关西施去吴途经德清连山的传说:西施见一群采桑姑娘,就想起了自己的农桑生涯,当即驻马,把随带的彩色绢花送给了姑娘们,并嘱咐说蚕花二十四分。从此人们就有了扎桃红纸花戴头上,通称蚕花。后来,在当地即产生了“蚕花会”和“轧花会”的习俗。
    前溪的民间舞蹈,在武康镇目前还较为盛世的,有《大红船》、《花灯》、《女看相》、《王大娘》、《踏高跷》等,似应均属“前溪歌舞”的 。在德清县城关及中东部的平原,群众对由《大红船》(称妓女所用之船)、《卖花线》、《大补缸》、《小放牛》、《二姑娘相思》、《三番十二郎》、《手扶栏杆》等男女二人表演的小节目的总称为《开唱》。民俗正月十二日至十八日元宵出灯与清明前后“下庙出会”的歌舞表演则有《龙灯》、《狮子灯》、《马灯》、《开唱班》的“出灯”。“出会”则规模更大,除了出灯,还有杂耍、化妆表演等。近代里人•国学大师俞曲园在《春在堂•茶香室丛钞》里说:“……星货铺可,无非叹五更,荡湖船,淫靡媚亵之词。……”看来,民间歌舞在德清确是非常兴旺的。
    1973年春在德清的邻县海宁长安镇原觉王寺发现东汉晚期的石墓舞象画:有独人、双人、三人、群舞及鞭舞、长袖舞、跳九、七盘舞、盾牌舞、剑舞、执翟摇扇舞等。即证明了此区舞蹈活动的深厚基础。南朝佛教大盛,广建佛寺,故佛教舞蹈、巫医、巫舞等以办丧事、祭神、看病等形式,宣传灵异,制造气氛。南宋则以瓦舍勾栏建于市,那种来自瓦合、去自瓦解,时合时散和以栏杆勾围的娱乐场地的歌舞活动,是非常兴旺的。(见宋•吴自牧《梦梁录》,周密《武林旧事》、《癸辛杂识》等)其舞蹈形式有:傀儡(魁星)、蛮牌(藤牌舞、盾牌舞)、旱船(彩凉船、荡湖船、采莲船、舞龙舟、龙船)、扑蝴蝶、乔捉蛇(度贫跳、流徒传、莲花头)、耍和尚(笑头和尚、大头和尚、跳净童)、瞎判官(神鬼、调判官、女吊、大小头鬼、调无常)、扑旗子、舞砍刀、舞剑等。如今我区还流传有十八般武艺。据传《鱼灯舞》是刘基为演习兵陈而操作的。《藤牌舞》是戚继光抗倭时,试以藤牌传令,观察士兵遮避活动的方法而编组成舞的。其它还有祀方腊的竹马舞以及泥马渡康王等题材的舞蹈。此区尚有另两只民间舞蹈也是值得细述的。《大补缸》传说是恶鬼僵尸王大娘,为逃避天上雷公要收掉她,她每逢打雷时就躲进大缸里。她的动作两腿梗直,身体僵硬,双手抓裙角,两腿并跳。雷公化为补缸匠,外形是个老头,动作幽默,口中高叫补缸,以打补缸结束。《扫蚕花地》有讨、照、抢、串、轧蚕花等曲目,为祀蚕活动,庙会上演唱马呜王菩萨,表演者头戴蚕花(桃红色纸做的小花,清明前后,蚕乡男女老幼,在头上、帽子、扁担、蚕匾上均可插)身穿红裙红袄,高举铺着红绸的蚕匾登场亮相,做糊纸窗,采叶、喂蚕,缫丝等各种养蚕动作。每段过门都是表演程式化的扫地动作。

三、防风舞的隐迹
    诸如上述,从越地的民间舞蹈的产生与发展,大致也不过如下几种类型:一是与生产相关联的,如采茶舞、扫蚕花地;二是体现风尚习俗的,如龙、狮舞,迎神赛会的鬼舞,甩木头人;三是与宗教祭祀活动维系一起的鬼、神、巫舞;四是与历史人物和民间传说有关联的。民间舞,它实在是十分广博的包揽了天地之间的结构,其舞蹈场地图,经常象征其神秘和与天人的结合;它包揽了生死之间,生命之根与祖灵的复合;它包揽了人神之间,其鬼神巫舞,祈神禳鬼有形无形的因素。故为寻找防风舞,求其得以复现,则就不得不从当地民间舞的发展脉络去推测。
    民间舞蹈是社会的结晶,与良渚文化时代同步的防风神话、防风舞,毫无疑问地会反映其天人合一的观念。因之,表现其农耕愿望凸现其吉庆欢快的情绪,也是很明显的。所以从其行当的构成,人物形象的确定,舞者的动态、风韵、情调以及其道具和走阵的场图等看,是十分明显而有一定的规律可循的。
    在中国民间舞中,最普及的,不管南方、北方,则莫若秧歌。它以跑、扭、摆等形式表演。在南方人们认为它起源于宋代,清•吴锡麒的《武林新年杂咏》说是从南宋灯霄舞队的“村田乐”发展来的。他认为“村田乐”是一些村姑牧童在田间劳作时表演的歌舞。有汉代“灵星舞”,又承西周“博舞”之制,持菜波而舞。汉朝制作,舞象教田,耕种收获,击土鼓,吹书盒。故呼之为“村田乐”。因此,作为远古时代产生的防风舞,虽已失之久远,但其形迹就可能在后代的舞蹈表演中有所传承,有人说现代道教舞蹈中的黑白无常就有防风长人的形态。道情的道具一杆竹竿就是防风舞中的“截竹三尺”的道具。而在舞蹈的走阵图象看,不少动态都隐现有“三人披发而舞”的象征。在场图上常有反映生活的一字长蛇,二龙出水,秧歌步法来自宗教的“走四门”、“踩八卦”以及续自兵阵的步法。都是我们在研究防风舞和继承创新时值得考虑的。
    良渚文化时代的防风神话是近年从民间文学整理挖掘的文化现象,是十分可贵的。而笔者对于防风舞的蠡测则认为也是防风研究的一个课目,故望能看到它的创新,并呈现于防风庙会和新时代的舞台上,能再现“山边歌落日,池上舞前溪”的画面,使良渚文化的研究更加充实、完整。